村庄里住着我的爷爷奶奶，还有我的爸妈及很多拐弯抹角的亲人，裹挟着水汽的风，吹湿了他们的四季，也吹湿了他们的一生。我在水汽里出生，也在水汽里成长，身上没有鱼虾的腥味，却有渔民的烙印。我很黑。

村庄依偎着运河，也依偎着骆马湖，我在一河一湖间生长着，如插在水边的那半截柳树枝，在一个寒冬降临，又在一个寒冬离去。村庄不大，前后不过几里地，我试过慢慢地从村南头走到村北头，大约半个钟头。

村子里面前前后后住了不少人，已经走得，刚出生的，还在水边讨着生活的，数也数不清。不过面孔大都相似，黝黑、清瘦，眼神有些木讷，双手却灵活，干起活来，双眼木着，双手却依循规律，兀自行动，把网撒了，把鱼打了，把生活一天天过下去。

村庄里的人，许多年面庞都不会变，他们似乎没有老去，又似乎在很久之前已经老去，黝黑地看不出皱纹的脸，把岁月埋在尘土中。

村庄大多时候是安静的，年轻人出去了，中老年人话不多，走过房屋密集的小路，家家大门紧闭，没有人烟。村庄就这样老去，沉默地近乎悲哀。以前它不是这个样子，以前，人还会说很多得话，路上有许多孩子在奔跑，傍晚的炊烟也挤挤挨挨地往天上蹿，即便夜幕落下，老人们也喜欢搬个凳子坐在门前和邻居拉呱。现在，那些老人有得已经化灰作烟，有得已经说不出话来，还有清醒着的，却已经开始对世界闭嘴。

我就在这样的村子里长大，我知道，将来有一天我也会闭上嘴巴，把黝黑的面庞对着一湖的风，一句话也不说，水汽朝我扑过来，我流着泪，依然默不作声。